云胡不喜_分卷阅读_90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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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雁卿便也接道,“硕鼠硕鼠,无食我黍。三岁贯女,莫我肯顾。”
  姊妹两人各读了一节,俱都有片刻的沉默。
  雁 卿便道,“那个时候我就想,这说的岂不就是我吗?不稼不穑,不狩不猎,可生来便锦衣玉食,坐享其成。而身旁的丫鬟不知有多少曾因为家贫被用三张面饼卖掉 了,那些庄稼人更是一年到头辛劳,却可能连饭都吃不饱。他们奉养了我十几年,我却无动于衷,不曾对他们有半分德惠。我岂不就是他们所说的硕鼠般的‘君 子’?我可不想当一只硕鼠啊。”
  月娘只觉得全身气血都涌上来,“我们是国公之女,今日的富贵都是祖辈血战挣来。咱们阿爹也是朝乾夕惕的一代贤臣,辅佐陛下治理国家,开创盛世,并非尸位素餐的无能无德之辈。天子奖掖有功之臣,荫庇于后辈,我们才有这样的日子。也都是光明正大得来,何谓硕鼠?”
  雁卿只默不作声的看着她,月娘的底气便越来越低。后来便满脸红的不说话了——是啊,就算她们父祖有功,她们又有什么功劳?不过就是运气好,投胎到富贵人家罢了。
  雁 卿便道,“我就是觉着,自己享受了这样的富贵和清闲,就应该做些事。不然日子过得不心安。”随即她便又道,“后来墨竹告诉我,她家曾经和人打官司,因为不 识字吃了状师的亏,所以他阿爹发誓饿死也要养出个读书人来,她家中弟弟才得以读书。我才终于想到,书院也是可以这么开的。”
  “你 大概觉着读书应该更高贵些,非要有为天地立心、为生民立命的浩然正气不可,再不济也该如五柳先生那般,诗以言志。用来写状子、算账、看皇历就俗气了,可这 很有用。似杜十三那样的读书人,永远也不愁找不到人教,也不愁生计出路。最迫切的需要教书先生的,反而正是这些不会写状子、算账、算皇历的。他们可能因为 不识字吃大亏,甚至错过耕种的时令。”她便又动之以情,“我记着当初读前朝贾太守的《齐民要术》,读时便想贾公为民兴利之心何其谆谆,自稼穑以至酿造无不 细细道来,可偏偏能看懂的人大都如我们这般,四体不勤五谷不分,真正需要读的人压根就不识字。贾公何尝不是在为生民立命?可惜生民不识字,多令人叹惋 啊。”她觉着说得差不多了,就看向月娘,“你觉着呢?”
  月娘反驳不了,她其实已是被雁卿说服了。过了一会儿终于认可了,又略有些破灭的道,“所以以后我们开的书院,就是专门教这些人怎么写信、算账,看黄历吗?”
  雁卿道,“当然不全是,可肯定有这么专门的一个班。”
  月娘觉着这同她想象的带着小少年在阳春暖风中,朗朗诵读《诗经》的情形相差太远了。但她觉着就算自己不喜欢,也是应该为此出一份力的,便略沮丧道,“哦。那我们还收束修吗?”
  雁卿道,“恐怕不能——不但不能,只怕为了教他们习字,还要亲自到乡间追着教呢?”
  “为什么啊!”月娘真心受了惊吓——不收束修就罢了,反过来追着学生教也太没尊严了!
  “因 为他们很忙。”雁卿认认真真的解释,“春耕、夏收时且不必说,到了农闲时候还要去做劳役修城墙一类。京畿一代赋税低,还能吃得饱饭。有些更穷苦的地方还要 额外去打短工长工甚至讨饭,才能养活自己。因此就算我们分文不取,可一听要拿出时日来学,很多人就望而止步了——有些人家供不起子弟读书,不单是为了束 修,也因家里少了劳力会挨饿。”
  见月娘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,雁卿不由噗的就笑出声来,“不会真让你追着学生教啦!到时候我们在乡间开课,愿意学的自然来学,不愿意学难不成我们还求着他们学?”
  月娘这才勉强点了点头,片刻后又道,“真的不能教《诗经》了?”
  “当 然要啊!”雁卿便笑着安慰她,“我们可以把书院分成三个部分,其中之一就如我之前说的,农闲时到乡间去授课。不收束修,只需使人粗通文墨,会简单的算数、 会看黄历,读得懂农书即可。另一部分就教授六经,请来咱们师父那样的名师坐馆讲学——日后真有名士贤臣出自我们书院,书院才能发扬光大,有以为继不是?这 些学生想入书院读书,自然要依礼行束修,好好的尊敬师长,八九岁时就要乖乖的跟着你背《诗经》。”
  月娘感到了安慰,心里复又美滋滋起来,“……不是三个部分吗?”
  “最 后一个我还没想好。”雁卿便想了想,过了一会儿她说,“我想收女学生。还想请专门的师父来教授不同的技艺,谁想学一技之长都可以来。还要请人编修专门的农 书、算书、木匠书、医书……”她就一抿唇,“很浩繁呢,而我现在见识还不足,毫无章法。得得慢慢的学、慢慢的想,慢慢的建起来。”
  月娘从旁看着她,见她目似晨星,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如日新升的朝气,心中不觉艳羡起来。
  早些时候总觉着雁卿说要开书院,只是说说罢了,可今日一番彻谈,她却隐约生出些信心来。竟觉着,也许有那么一天,雁卿的书院真的能建起来。
  雁卿又看了她一会儿,笑问,“可还有旁的疑问?”
  月娘就轻轻的摇了摇头。
  雁卿便笑着努了努嘴,“喏,那就快些编歌谣吧,明日还要教她们识字呢。”
  姊妹二人便又各自伏案,月娘心中总不能平静,偷眼斜看向雁卿。
  到底还是又说出口来,“其实还有一个问题……”见雁卿又抬头看过来,月娘便又一顿,方道,“是太子的事,他留下那样的狠话,姐姐便不担忧自己的姻缘吗?”
  雁卿便略一愣,随即垂下头去,掩饰住自己的表情。
  好 一会儿之后她才说,“那日的事我已付出代价了,再多想也无益。若总是自怨自艾,担惊受怕,反而令阿爹阿娘、谢三哥他们对我放心不下。岂不更拖累人?”她眼 中便有些模糊,灯火迷离。然而到底还是摇了摇头,目光越发明亮倔强起来。她专注的去看纸上字迹,“求我所欲,尽力而为,得之我幸,不得亦无悔。人活一世有 许多欢喜,不必非要在一件事上纠结至死。”
  可雁卿不能骗自己,她一时尚还走不出来——甚至觉着一世都无法走出来了。
  她喜欢谢景言,想同他一辈子在一起。总觉着没了他的陪伴,一世都不能再欢喜了似的。
  若向太子道歉认错,便能换他收回成命,她会去的——哪怕她明知自己就是没有说错,错的是太子。因为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权力你反抗不了,只能妥协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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